與「孤單」相處　李佳穎：失去才能得到的幸福

圖、文／VOGUE

我也中了韓劇《孤單又燦爛的神-鬼怪》的毒。還好，此毒不傷人，傷的是一顆封閉的心，將它打開，也釋放了。這幾天，深深陷進前世今生的精彩故事中，看到最後幾集，還窩在沙發上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，好久沒有如此痛快地悲傷，關於鬼怪的孤單與燦爛，我現在就會開始懷念。

這部劇讓我想起喜歡的經典日劇《東京愛情故事》，完治與莉香的愛情和鬼怪與新娘的愛情同樣跨越了時間，而再度相遇後的他們，會是什麼樣的結局？回憶關於《東京愛情故事》中的一句，「不是因為身邊沒有人而寂寞，而是因為身邊沒有某個人而寂寞。」《鬼怪》中也有一段印象深刻的對話，「沒有悲傷能持續千年萬年，也沒有能延續數千年的愛情。」可是鬼怪新娘卻回話，說：「我投『有』一票。」當她笑著繼續說出：「悲傷的愛情。」時，我好像更明白了愛。

原來，愛情擁抱的一種孤單，也是愛情流轉時的一種方式。不只是愛情，是每一份「愛」和「生命」皆是如此孤單吧！當失去成為一種悲傷，而留下的孤單就能是一種安慰，帶著你繼續尋找活著的愛，這也會是最好的一段人生。

我的小姑姑，是我見過最愛笑的女人，腦中所有關於她的畫面都充滿笑容與笑聲，她有兩個姊姊，一個哥哥，也是我的爸爸。聽奶奶說，小姑姑小時候長得不漂亮，最不會唸書，爸爸也說，年輕時要跟女孩子出去約會，小姑姑都會跟去當電燈泡，走路時還喜歡拉著他的衣角，讓約會對象誤以為妹妹是女朋友。在家裡，小姑姑是最沒有脾氣的，至少印象中從沒見過她嚴肅的樣子，雖然她是四個小孩中最不聰明的，可是她是最被照顧的么妹，個性傻傻的，但很有藝術天賦，從小就喜歡畫畫，而且畫得很好，長大以後也從事相關的設計工作，她是珠寶設計師，也是公司的老闆。

我喜歡小姑姑的開朗，也敬佩她在自己喜歡的領域中，充滿自信的志氣，所以我喜歡跟她分享工作上發生的事，遇見的人，有一種她一定能給我力量的直覺，我們可以像大人與小孩相處，也可以像朋友一樣。

小姑姑最常跟我聊到的是「孝順」，其實，她不用多說我也看得明白，除了照顧自己的家庭和工作之餘，她對爺爺和奶奶的噓寒問暖不曾間斷，冬天帶他們去陽明山泡湯，夏天幫他們換新的涼被和質地涼爽的衣服，吃到好吃的食物，她一定多買一份，然後繞路回娘家和我們分享，這些微不足道的體貼，都看得出她對家人的愛。

記得三年前，小姑姑用積蓄買了一間新房，是想給兄姊和自己退休後有個舒服的地方能聚在一起，她像準備好驚喜般帶著全家人一起去看那間房子，聽著她細說空間的分配與佈置，我感覺到爺爺奶奶內心的安慰，雖然老人家嘴上說著不要浪費錢，爸爸也端出長兄的語氣唸她總是雞婆，不該替別人的生活擔心，但小姑姑用一貫笑咪咪的臉回應這些叼唸。這是我最後一次和她相處的記憶，但，不是最後一次看見她的笑容。

那天，不是特別的節日，小姑姑仍提議帶爺爺奶奶到外面晚餐，家人也都很習慣地接受她貼心的邀請，全家相約在一間常去的餐廳，那裡有爺爺奶奶喜歡的菜色。我因為拍戲工作沒辦法一起吃飯，收工後打電話給媽媽，卻被告知小姑姑用餐時因為身體不適被送到醫院急救的消息。消息來得突然，家人都還來不及反應，心裡還想著小姑姑的生活健康，應該不會是太嚴重的病，但一切不如所願。從發病到離開，不過一年的時間，我失去一位最愛的家人。

小姑姑生病初期，我曾經煮過一頓晚餐送去醫院，但過不了多久，她漸漸失去一些記憶和生活自主力。可能是因為我很愛她，而她也知道的關係，她並沒有忘記我是誰，還笑著跟我說，當下是她人生最喜樂的時刻，因為沒有壓力和煩惱，只要專心把病養好，就好。她還說：「佳穎，小姑姑在做一個見證喔！一定可以變健康的！」這些話說得鏗鏘有力，讓人感受到她強大的信念，也讓我忍著無法分擔痛的力氣不再哭了。即使最後一次見面，小姑姑已經無法正常言語，但她仍堅強地用力氣和聲音讓我感受到她的激動。

小姑姑的離開，讓我在那段傷心的日子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，總覺得「時間」是捉弄人心的武器，不可預測，無法照著安排前進。失去，是一種讓人難受的孤單，但是我知道小姑姑得到的安寧，也是在失去記憶後，才有的一種幸福。至少，她沒有忘記留下許多愛和笑容，讓我能跟鬼怪一樣，更燦爛地活著，這是對這份愛最好的回報，也是另一種幸福。

當「孤單」成為一種幸福，是因為曾經深深愛過。鬼怪和新娘跨越時空的愛，我對小姑姑的愛，最後都成為一種孤單的印記，但我們不急著擺脫那份孤單，我們選擇背負著它前進。有時候，我們並不希望自己好起來，反而想更勇敢地和那份孤獨好好相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