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李屏瑤、圖/張瓊文
73年次的陳海山是諮商心理師,出身基督教家庭,他是第三代基督徒。
「我大學念的是社工系,一開始是對人、人性,或者說對人類社會好奇,可是念一念就發現自己其實不是社會工作那麼有興趣,因為學校也有心輔系,我就去修課,覺得很喜歡。研究所就跑去東華念了諮商。」海山說。
想報考諮商心理師證照,必須先實習,待過學生諮商輔導中心,主要工作是跟學生會談,考過證照後,有接過中小學的個案,現在於大學機關任職。據他觀察,國小階段比較少憂鬱症的學生,差不多從國中開始出現,比較普遍的狀況是人際焦慮與拒學問題,而且「拒學」不挑社經階層,任何家庭背景都有可能發生。另外兩種比較常出現的狀況,是性嬉戲過頭,跟性別氣質不同。
性嬉戲例如掀裙子、阿魯巴、彈肩帶,本就是成長階段會出現的現象,要如何跟學生好好談,而不至於讓好奇漫患過頭,這是教育該承擔的責任。
「有些家長會說,你那麼早教小孩這些事幹什麼?我覺得,就是要搶在眾多不適合的資訊前面,好好去教小孩。小孩自己不懂,電視跟其他資訊那麼氾濫,他們也會很困惑,為什麼這個女生穿那麼少,那個男生為什麼那樣?」陳海山說,「你沒有先給他們正確的知識跟觀念,他們就是跟網路學習,你google到,或者在A片看到的,那些東西不一定是正確的。而且現在學校給的東西,跟網路比起來也算是很保守的。我覺得國中教都算晚了。」
至於性別氣質,國小就已經有很多不同的孩子出現了,很多人很早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,像有些女生被罵男人婆、有些男生被罵娘娘腔。他解釋,「這不是『同志』,是不是真正『男孩』的問題,而是我們可以提早教小孩子,每一種性別氣質都是應該被尊重的,我們可以用比較正確的知識去做這件事,真的教育小孩什麼是尊重別人,讓孩子知道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。」
他自己接觸到的個案,最小從幼稚園就知道自己不一樣,要長到夠大,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。在那之前,沒有語言跟知識去陳述,需要花很多時間辛苦地去摸索。
「沒有人告訴他們,他們就是那種在很混亂的情況下自己要摸索,要先想辦法活下來,先撐過那個很痛苦、很想死的階段。這種要到大學,比較有機會自己來諮詢。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,有些人比較順利,可能可以自己找到社群或管道。」他不知道中間有多少人死去,因為諮商就是,需要對方活著才能把故事說出來。
陳海山在基督教家庭長大,當時的教會其實不像現在,不會那麼公開講同志的事,但是國高中階段朦朧接觸到的資訊,拼湊起來,讓他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罪。直到他上大學,有個好友跟他出櫃,他非常驚訝,那是他生平認識的第一個同志。因為太沒有概念,他還問對方,這樣他們還是朋友嗎?他笑說,現在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麼這樣說,可能就是太震驚了。
除了朋友出櫃的震撼,在諮商心理師的受訓過程中,他先學到同性戀不是疾病,是正常的,不需要被矯正或治療。不是疾病後,在道德上也沒有問題,同性戀是一件自然的事,只是某些宗教認為他是錯誤,或是孝道觀念上認為有錯,那這些傳統觀念都需要再調整。
「保羅在新約也講過,女人不應該在會堂中說話,那是不是現在所有基督教的女性神職人員都不應該講話?」他說,「現在講什麼同性戀會下地獄,下不下地獄是上帝決定的,不是人類。我們應該讓每一個生命,用神創造的樣子、讓他以原本的樣子長大。」
而台灣的家長太想要保護小孩了,不想要讓他們受傷害,甚至會決定好未來的方向,不想要他們走冤枉路。這個信念太過強烈,以致於無法看見小孩真正的樣子,無法接受小孩跟自己期待的有落差。真的能幫他們免除所有挫折跟痛苦嗎?其實很有限,另一個解法是,如果能在成長階段,就讓所有的孩子知道,世界上本來就是有這麼多元的樣貌,他覺得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。不僅避免霸凌,避免很多人生活在痛苦中,對異性戀來說也是重要的功課。
「其實當一個男生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,也可以很辛苦的,這輩子好像註定就要去追求女生,在交往過程應該要是主動的,要很積極進取,結婚就應該要養家,不是養自己就好,連自己的小孩,爸媽,對方的爸媽都要一起養。」他說,「因為這個社會是多麼重視男性的成功,以致於所有男生可能都覺得自己還不夠成功,永遠不夠成功,永遠都覺得有一種模糊的焦慮。如果我們可以知道,當男生不需要這麼辛苦,或者說,女生也被教導可以主動一點,不用找一個男人來依靠,其實對某些男生來說,就是一種釋放,其實不用那麼陽剛。」
陳海山坦言,身為異男真的很不擅長面對失敗。身為一個男性,只要學業、長相、做人都不要太差,在社會上維持一個OK的地位是簡單的,所以人生第一次產生巨大的挫敗感跟自尊損傷,很有可能來自於「戀愛」。通常那時候自尊心已經培養得很高了,但不夠強韌,就很容易「啪」地斷掉。這並不是異男的錯,而是從來沒人去教他如何面對失敗,也沒教過同理心。喜歡上一個人,對方不喜歡自己,那是一件需要學習的事。加上男性也不擅長求助,會躲起來默默療傷,或是在網路上變酸民。甚至在諮商中心,來尋求幫助的也多半是女生。
婚姻平權跟性別平等教育是一種著力點,但如果我們的文化跟知識,可以幫助人們去接納更多不同類型的人,有空間跟時間去摸索,去破除所有的污名,去拓寬更多的理解。然後在這麼多「不一樣」的異質之中,還是可以繼續相處,這樣對自己的認識,對他人的認識都會有改變,他認為這對台灣社會是很有幫助的,整個社會就可以一起長大,所有人都可以更舒服自在,以自己原本的樣子生活。
※本文由婚姻平權大平台授權報導,未經同意禁止轉載。
我想要說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