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佳穎：一個人的旅行是「認識自己」最好的一種方式

圖、文／VOGUE

我喜歡一個人旅行，勝過和朋友情人一起旅行。

一個人的眼睛是全神專注的，可以不受打擾看見更多異國風情，旅途中，所有計畫和決定都只為自己。對我來說，這是認識自己的一種方式，不管是拖著疲憊身心只想好好放鬆，還是充滿期待前往夢想國度，都是一段和自己大量對話的過程，當自由自在而漫無目的時，接收到的「驚喜」，才是又驚又喜。

二十二歲那年，我愛上一個人旅行。因為一次工作飛行途中在戴高樂機場轉機去西非，在天空上俯瞰巴黎的樣貌，地形一圈圈向外擴展成扇形，我向下望著，腦中浮現高中在人文地理課本上死背的「法國」。

地理課一直是我求學時期最喜歡的一堂課，每個新學期開學拿到新的課本，我就習慣先把地理課本快速翻閱，就算考試必須死背，地理卻讓我背得很開心。我喜歡欣賞地理課本上的圖片，好像透過幾張照片就可以想像一座城市，也好奇異國的地形人口和社會發展。所以，當我看見真實的巴黎「長得」和課本上的巴黎一模一樣時，自然有種學而有用的成就感。為了親眼見證課本中死背的章節，我訂了一張飛往巴黎機票，決定自己走進這座城市，仔細地看看它。

巴黎之旅，去程與回程的心情變化很大。

出發巴黎前，對法國的了解僅止於課本所學，外加一本旅遊指南，除了機場到住宿的交通查詢，我打算隨性的走走停停。因為是第一次一個人旅行，興奮之情大過於緊張，這一路上，我像老鷹一樣睜著銳利的鷹眼，深怕錯過特別的景致。

來到巴黎，機場入關流程比我的預期還耗時，錯綜的交通路線也比我想像中複雜，建造年代久遠的車站沒有電梯，只能徒手拖拉行李轉乘地鐵，上上下下數不盡的階梯，我已經在地鐵站奔走超過兩個小時，抵達市區已經是晚上八點鐘，天空還是亮的。雖然腰酸背痛，腳步沈重，可是我從未身處在晝夜長短不均的城市，加上巴黎人露天用餐的悠閒氛圍，眼前的每一分鐘都充滿驚喜。

前兩天，我住宿在一個台灣女生的家，我們透過網路預先留下彼此連絡的方式，講定一個比背包客住宿還便宜的價錢，分租她在巴黎的小套房，我的性格變得大膽，竟然願意和陌生人睡在一張床上，就只為了圓旅行的夢。睡前，聊到這次旅行的計畫隨性輕鬆，房東便熱情地介紹旅遊指南上沒有推薦的美術館和餐廳，我喜歡Local的推薦，讓旅人通過一條捷徑更貼近當地生活。隔天，喚醒我的是一份簡單可口的法式早餐，浸過牛奶的硬麵包，在平底鍋上煎乾後再撒上細白砂糖，旁邊放上一顆太陽蛋，配著現煮黑咖啡，房東說這是家常作法，希望我吃得習慣。吃下代表友誼的早餐，我才按心情規劃了一天的行程，悠悠晃晃，去到當代藝術館「東京宮」。

東京宮不像羅浮宮和龐畢度來得廣為人知，但避開人群反而可以靜靜地欣賞當地年輕藝術家的多元創作，飽覽經典以外的前衛流行。如果當初提不起那份膽量，就不會遇見熱情的房東，可能也不會有機會認識這間小巧卻特別的藝術館了。旅行的意義，我好像漸漸有感受了......。

離開分租的小套房，我搬到一個藝術家的出租公寓，他因為出外旅遊而短期出租給我一個房間，但我可以免費享受一個大客廳，一間大廚房，還有浴缸可以泡澡。第一次在旅途中住在這麼大坪數的「家」，而且是我一個人，所以我決定早出早歸，不要浪費這偌大的空間。

白天去塞納河畔慢跑，下午到露天市集逛逛，順便採買當地的新鮮蔬果，晚上就回家煮頓配料豐盛的麵或湯給自己吃，週末再和當地的朋友相約見面，這聽起來像是浪費時間的旅行，但對我來說卻是短暫變成異鄉人的一種心情。我要一個人決定慢跑前進的方向，感受迷途中的風景，再把自己安全帶回歸途。我會在露天市集中發現當地的生活和飲食習慣，排隊嚐點路邊小吃填肚子，買束花送給即將見面的朋友，挑一張代表巴黎的明信片寄回家鄉。

返回公寓的路上，繞到超市選一瓶紅酒，一邊料理，一邊喝酒，醉了就泡個熱水澡照顧自己，睡前再和家人道聲平安。我每天走不同的路，繞不同街道，當然也有遇到危險的時候，因為對當地種族抗議完全狀況外，竟傻傻地闖進遊行隊伍好奇觀看。有驚無險中，我提醒自己，終究，還是個來自他鄉的異鄉人......。

下一站，臨時起意搭火車離開巴黎，想看看不一樣的法國，因為正值炎熱夏天，我決定去尼斯享受海邊的太陽。我帶著一個背包的行囊搭上往南的火車，沿途停靠在幾個名字熟悉的城市，坎城、亞維儂......，有些地名在小說出現過，有些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地方。路過這些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之前，我有過各地的旅行想像，但真正看到，才會知道這感受是如此親切。

我隨意找了一間尼斯的民宿，老闆娘是會說中文的華人，我和另外三個來自不同國家的女生共住上下臥鋪的房間，這是我第一次外宿背包客民宿，起初，害怕共度一室的陌生會是種打擾，所以選了上舖的位置，想減少一點眼神的交流，沒想到一宿的際遇不但不尷尬，反而是特別的文化交流。我因此認識了芬蘭和英國的新朋友，還交換了MSN約定來台北可以找我玩。睡醒後，室友們沒有互道再見就已直奔各自的下一站，簡單漱洗後，我決定徒步飽覽尼斯的風情。

尼斯的空氣比巴黎濕潤，隨處都是悠閒愜意的度假氣氛，走了一整個白天，登上岩壁高山眺望帶狀的蔚藍海岸。走累了，我有意把最後幾天的部分旅費花在奢侈上，奢侈並非奢侈，只是把錢花在值得的回憶中。在尼斯最奢侈的花費，就是在臨海餐廳點上一客牛排或海鮮大餐，我走入一間可以看見夕陽沉入海的美景餐廳，選定室外的桌位坐了下來，點了牛排和一杯紅酒，用法國人的步調，細細品嚐一個人的燭光晚餐。不知道是對奢侈的期待太高，還是這客牛排確實普通，最貴的一餐，竟嚐不出一絲美味。

朋友說，浪漫的燭光晚餐本來就不適合一個人，那麼異鄉人的寂寞，就在一杯紅酒中緩解吧......。或許，一個人的旅行本來就不該只有驚喜，能更真實的面對自己的寂寞，才是一段接近美好的旅行，是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