遠遠地，陽傘下穿著短裙紮著兩條辮子的少女越過草地迎面走來，我們猜那大概是 Elly 或 Lily 吧。結果一走近，發現是小S。這是她第一次帶三個女兒一起拍攝戶外封面大片，一旁大人們都很擔心下雨變天，想儘快抓緊天光，但天真爛漫的女孩兒不停玩玩小石頭，撿撿小貝殼，偶爾傳來S嚷嚷「孩子們～快一點～」試圖掌控節奏的吆喝。
隔幾天約了專訪，S很認真地問，「你覺得我那天在現場會不會對她們太冷漠？你不覺得她們哪些地方需要改進嗎？你都沒有偷偷想揍她們嗎？拍照之前還要給我拍雲，可是我為了配合她，還說那個雲好美，寶貝你拍了嗎？她說Yep，哈哈哈。」
小梅不快樂
時間真奇妙。眼前的小S不再是印象中娛百或康熙裡豪爽愛鬧的活寶，而是有著青春期女兒的母親。以前，她是家裡的老么，上面有兩個姊姊，在螢光幕前用幽默敢秀竄出一條路。後來，她和媽媽一樣生了三個女兒，笑說自己是「最會生的巨星」，也漸漸懂了當年徐媽媽一路陪著她和大S闖蕩演藝圈的偉大。
都是這樣的。每個女兒，總看著媽媽的身影長大，仰慕並崇拜我們生命裡第一個女性，直到某天轉身想走向更寬闊的世界。我們開始看見媽媽的匱乏，看見她的快樂與憂傷，失敗與掙扎；直到自己成為女人，或母親，驀然回望，才讀懂那些媽媽身上的事。
S悠悠說起記憶裡的徐媽媽，「我媽媽很矛盾，她同時是一個被束縛又很委屈的女性，可是又很做自己。她嫁給我爸爸，進入一個大家庭，七個大小姑，你就知道日子多難過，我爸又屬於比較不管事的，我媽要顧三個小孩，爺爺奶奶要吃外省菜她就從頭開始學。小時候我很少看到媽媽開心地笑，我總覺得我媽就是很忙很兇，根本不敢奢求說『媽，我今天生日』這種話。但我記得有一次生日，媽媽送了我一本長髮公主的故事書，我想說天啊，媽媽天大的忙人怎麼會記得我生日？那一刻我好感動，但也不敢要求她念給我聽。」
「但我媽做自己的方式是什麼你知道嗎？她有時候受了委屈，就揍我們三個姊妹，反正那年代也不覺得打小孩有什麼特別。等到年紀大了，我們可以一起喝酒聊天了，我跟她說：媽，還記不記得你以前多莫名其妙，我明明就從樓上摔下來，結果你不問我有沒有受傷，竟然還把我狂揍一頓？可是我能夠偷偷理解你的心情。」
拿酒來！敬打不死的勇者
養兒方知媽媽苦。小S笑說以前徐媽媽講話，她跟大S都當耳邊風，就像現在女兒也懶得聽她講當藝人應該怎樣，「以前我們很叛逆，早上起不來還會跟我媽擺臭臉，她說吃飯了，我們就會說來了啦，吵死了，幹嘛一直叫啦。自己當了媽媽會想說，天啊，我媽以前有多慘，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追上她的偉大。」
小S和姊姊出道後，徐媽媽二話不說辭掉工作，那是她唯一自由的時刻，但她堅持陪女兒上遍大小通告。「那時候比較會有吃豆腐的狀況，很多女性前輩藝人都會跟我們說，你們很幸運，媽媽都跟在旁邊，不然那幾個豬哥早就對你們上下其手了。」
時光的河流著，母親慢慢活成了愛被誇獎的小女孩，女兒接過了照顧者的角色，「今年我們幫她過生日，做好吃的菜給她吃，送紅包、送花，對她甜言蜜語，『媽妳真的好了不起』，她立刻淚崩，說今天真的好開心。以前小時候，我都看不到媽媽開心，她總是很煩躁很焦慮，可是現在看到媽媽快樂，會比我自己快樂還更快樂。」
對小S來說，徐媽媽最讓她敬佩的是永遠不會放棄，「她人生這麼苦，一步一腳印把我們三個養大，我們叛逆的時候她都不曾想說，老娘乾脆一個人去遠方，讓你們知道沒有媽媽的日子，就算再怎麼痛苦，她晚上一定做飯給我們吃。在這種狀況下，她還不忘記要學習耶！她拿了調酒師執照、潛水執照，我們都說她真的是打不死的勇者。」
妳們眼中的媽，有趣嗎？
是不是，每一個女兒都曾這樣按圖索驥，在母親身上看見自己生命的線索？有朝一日，三個女兒又會怎樣閱讀自己？小S說，「其實我是蠻放鬆的媽媽，可是最近有一點太緊繃，常常會不小心被女兒氣到。我常常跟姊妹淘還有老公聊，我是不是一個很失敗的媽媽？是不是教得不夠好？我老公就說，Baby 你已經很好了，小孩子有自己的個性。我後來想想也對，當時我媽如果跟我講說：你就不能乖一點嗎？你就不能成為怎樣的小孩嗎？我一定會說，我就是我，你憑什麼要把我改變成別人？後來我就想通了。」
「其實我最希望女兒在我身上學會的是，不要把事情看得這麼嚴重。可以難過、可以受挫，但是一定要站起來，因為真的沒什麼大不了。她們現在因為青春期，一點點小事就會很在意。我現在人生其實就是 Let it be，但 actually 我又一直強迫症。」小S坦承自己有夠矛盾，「我一直跟她們說，不要那麼在乎外表好不好，你們的內心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；然後講完立刻拿起鏡子說，欸看一下媽媽的眉毛一不一樣，哈哈哈。」
「希望她們可以從莫名其妙的媽媽中看出優點。現在她們可能會覺得我煩，可是長大之後，可能會覺得我是一個很有趣的媽媽也說不定？」會吧，去哪找這樣一個會跟女兒爭豔比腿長、鬥嘴又鬥智、還轉發文青女兒IG，寫照樣造句的媽呢？
三個寶貝一樣好
身為亞洲社會下的女子，大概很難擺脫被比較的命運，彷彿一場永不停歇的性別角力。出道26年了，從外貌、收入、戀愛、婚姻到子女，小S大概被製作過八千萬種比較表格。但她倒是一派淡然，不太在乎，「我跟大S從小被比較，我是崇拜她的妹妹，對我來說她比我好，我沒差，她如果不好，我會非常不快樂。我大姊雖然不是藝人，可是她在我心中是很大的力量，只要她在，心就會很安穩。蔡康永之前推薦我一本書叫做《漁港的肉子》，我大姊個性就像那個女生，我們三姊妹的相處是這樣子的。」
看來，小S根本佛系「老三」，因為三姊妹二代的狀況比較像這樣：「老大老二很愛跟我比誰的大腿比較細，然後老三就會挑釁姊姊說，哼！我比你們漂亮，我最美！她們就會翻她白眼，或跟我告狀，要我管教妹妹。老三羨慕老二有雙眼皮，竟然跟我說，她將來長大想去弄成大雙眼皮，我當下真的是握拳，火瞬間在內心燒起來。但我想說算了啦，等到那時候，我大概已經失智症了吧。」
S心知隨著女兒們日漸長大，只怕未來也避不掉被放上砧板比較的命運，「我只能跟她們講，不要理那些東西，在媽媽心中你們三個都一樣好，對自己有自信是最重要的。我最希望她們將來，個性能非常獨立自主，很勇敢，又很善良，然後一定要很 open-minded 接受這個世界。宇宙多麼的廣大，不要把自己放得很大。」
什麼框架都走開啦！
母女，姊妹，婆媳，妯娌，千百年來女人被規範在各式各樣的社會期待下，修剪成合宜的樣子。對S來說，她的應對之道很簡單，「其實好媽媽、好媳婦、好太太，甚至好女婿、好老公，都是框架，你只要當一個好人就好了。我不會跟女兒講說，你要當一個好女兒、要孝順媽媽什麼的，我永遠都在講說，你們要懂得尊重跟感謝，我覺得一個人懂得尊重別人，不管做什麼小事，都不會差到哪裡去。」
儘管如此，世界上還是有一個人很愛用「這樣才是好媽媽」的框架攻擊她。「許老三非常黏我，很希望我把所有專注力放在她身上。她每一天都會問，媽媽你今天晚上會不會煮晚餐？我說不確定耶，怎麼樣？她就會說，沒有啦，別的媽媽都會準備早餐也會煮晚餐，我同學她們便當都會有好多菜喔。就算我說那我幫你們點東西吃嘛！她就會說，光吃這些也不會長高啊！你要煮有魚有肉有菜啊！像大阿姨家都會有魚有肉有菜。直接一把箭射過來。」欸不是，這根本是傲嬌的撒嬌大法吧！
只是，誰說媽媽一定要很樂意煮飯？誰說爸爸一定要很喜歡開車？這些壓在性別上的框框條條，都挪開吧！未來女兒們嫁不嫁人，都ok啊；生或不生，都 fine 啊。對S來說，只希望她們能永遠自在快樂，「老大真的是傻大姊，很像樹懶，拍完廣告或拍完照，立刻會變回幼稚的小孩；老二真的很文青很詩人，非常敏感，她跟我小時候很像，我小時候不管講什麼故事，常常講到激動處就會落淚。我比較擔心她會很容易陷入某一些情緒，希望她要懂得怎麼出來。老三自戀到爆炸，希望她不要太快大頭症，現在這樣別人會覺得很可愛，如果20歲還這樣的話……我也不知道耶，搞不好那個年代看是另外一種幽默吧。」
有妳真好！要更喜歡自己呀
問S做女人究竟快樂多，還是束縛多？她不假思索地說，「當然是快樂呀，當女人可以很有個性，又可以搔首弄姿，又可以撒嬌，又可以很堅強，很多面向都可以，我覺得當女生很過癮。」
小S分享了一個給姊妹們的中肯建議，「每天起床不管三七二十一，要跟自己說：徐熙娣你美到爆！你很棒！你今天會很順利！然後再去照鏡子。起床就要給自己正能量，如果真的事情不是這樣，你至少有一個心理準備。」言下之意就是，請妳一定要喜歡自己，因為妳對自己的期待，會成就妳的樣子。
Elly 說，她欣賞的女性形象，是媽媽跟姨媽（不講媽媽她會生氣喔）。Lily 說，她以後想當藝術家。許老三說，家裡媽媽最美，再來就是她，喔還有她長大想當明星。女孩們的身上，都能窺見一小部分的S，卻又各自擁有獨特的神采。
看著她們嘰嘰喳喳，彼此追逐笑鬧，竟也像在看《她們》這齣電影。女兒國裡，小吵小鬧都是甜蜜，有幸擁有根系相連的親暱，一輩子相依相挺。有女兒真好，有姊妹真好，一起當女人，多過癮。
Text／Marie Claire美麗佳人 Photo／Marie Claire美麗佳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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